天 路
小时候，外婆家是我最想去的地方。
六岁的时候，我一人去了趟外婆家。
那天早晨，我揣着一张写有外婆家住址的纸条，走在朝向外婆家方向的大路上。
那是一条沿河而西的土路。路边树木丛生，树丛杂草间，时有野坟肃立其中。不远处的河里猛地传来砰砰、哗哗的水声；正茫然四顾时，突然从树丛里蹿出一只黄鼠狼，见有人挡道，忙夺路而逃。我欲行又止，欲止又行。远处，有一二路人模糊的背影，这才稍稍放松，紧跟其后，赶完这段路。
这条路也是通往集镇的路。因卖点蔬菜，母亲就不知走了多少个来回。只是不知浓雾弥漫的早晨，母亲如何辨得清方向；大雨骤临时，母亲是躲避在哪棵树下；白霜满地的路上，母亲又留下多少深深浅浅的脚印。我知道，近近远远的几声狗叫或许带给母亲少许的安宁。
走过这段路，来到一片开阔地带，穿过两三座矮小的草房，不远处便是一条大河，河上立一木桥。
长木为桩，短板为面。只是短板过短、过破，桥面便如豁了牙的大嘴；木桩又过于瘦小，踏上桥面，便感到木桥如风烛残年的老人，颤颤巍巍，晃晃悠悠。我蹲下身来，蛇行而过。桥下水如疾箭，耳旁风声如雷，我似乎走在长征的路上。
外公患有耳疾，晚年孤身一人，数次来到我家，他要走过的也是这座木桥。我知道他听不到呼呼的风声和哗哗的水声；我知道他手里拄着的木棍是他心中的擎天柱；我知道越过桥去，他就迎来暖暖的春光。
我走在大路上，沿着依稀的方向，双脚酸麻，两眼迷茫。虽然我身形弱小，但形单影只的我还是引起路人的瞩目。一位骑车人一番询问后，让我上了车。他说，他是外婆的同村人。
我身心俱疲，也不知拐骗为何物，只随他去了。这样，我实现了迄今引为自豪的开拓之旅。
外婆住的是三间有点东倒西歪的草房，屋内狭小而阴暗；屋外一条南北向的小水沟却是我的百草园。
夏日的傍晚，小水沟杂树葱茏。丝瓜茎栖息枝头，瓜蔓攀龙附凤，左右逢源；凉风扑面，树丛中一个个丝瓜在风中摇曳。天色渐晚，萤火虫闪闪降临，蛙声刚过，几声蝉鸣，如坠梦中，多少贪欢。
临睡前，再喝上半碗外婆煮的南瓜汤，嚼几粒白白胖胖的南瓜子，嘴里甜又香，肚子饱又圆。外婆替我摇着扇，看着我沉沉地入了梦乡。
如今，几代人已先后作古。那路、那桥至今犹在，只是少了些杂树，改了些模样。也少有人行走，有了些落寞。
这是一段通往天堂的成长之路。徜徉其间，艰辛跋涉着，惬意寻找着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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